出品｜WEMONEY研究室

文｜胡曉

“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信貸資金，不是入樓市、就是入股市了，大部分進樓市了，不信你去看，上海新樓盤，一半以上都是以公司名義買去的”。在嚴查經營貸、消費貸入“兩市”的當下，一從業人士在脈脈社區平臺的行業交流圈說道。

雖然這樣的說法存在夸張的成分，但資金通過經營貸、消費貸違規流向樓市、股市等，卻是不爭的事實。2020年股市上漲時，“如何套出低息消費貸買基金”一度成為熱門話題。

銀行對貸后資金流向進行監測也是常規操作，2020年，多家銀行因信貸業務被罰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貸后管理不到位，資金被違規挪用，流入房地產等領域。2021年，嚴禁消費貸、經營貸入樓市、股市的新一輪嚴查正在緊張進行。

從小范圍抽查到專項檢查

2021年1月21日，上海住建委等8部門聯合發布了樓市調控新政策“滬十條”，其中明確提到嚴防信用貸、消費貸、經營貸等資金違規流入房地產市場，拉開了2021年嚴查信貸資金入兩市的序幕。

隨后，深圳、北京、廣州等多個熱點城市“跟進”，北京、上海銀保監要求轄內銀行倒查半年相關業務，深圳要求對2020年5月1日以后發放的1000萬元以下的普惠口徑貸款進行核查。

近日，上海、深圳、北京、廣州等地均有銀行收回貸款的消息傳出，網上流傳的《個人貸款提前收回告知函》顯示，由于借款人未按約履行借款合同“第四條 貸款用途”的相關規定，銀行宣布合同項下的貸款提前到期，要求客戶在規定時間前歸還全部貸款本息。

多方信號表明，嚴查信貸資金違規入“兩市”，已進入白熱化程度。多名從業人士表示，審查年年有，但今年特別嚴，以往的審查，屬于小范圍的抽查，而今年是監管的專項檢查。

北京地區一位銀行人士告訴WEMONEY研究室，他所在銀行正對短時間內申請了經營貸，又申請了個人按揭貸款的借款人進行核查。此外，對于近期有經營貸、消費貸貸款需求的客戶，也加大了審核力度，“貸前要求客戶經理去逐一核實各項信息，貸后按照要求追蹤貸款人資金流向，尤其是經營貸，要上門查看企業經營情況。”

部分銀行新增了經營貸的放款條件，比如某國有行要求公司成立必須3個月以上，公司必須有銀行對公流水。一家股份行深圳支行要求業務經理核查借款人及家人近3個月是否有買房記錄，抵押的房產過戶時間、貸款發放時間是否符合要求。

南京地區一位做場景消費的銀行人士告訴WEMONEY研究室，該行目前做的消費貸款業務中，一部分是直接跟商戶簽的協議，授托給商戶，基本不存在被挪用的可能。存在挪用可能的是直接把資金給到客戶，但銀行有嚴格的風控，比如說裝修貸，銀行會定期上門查看裝修進度，但凡涉及到資金流入股市、樓市，后期監管到都會要求客戶提前結清。

監管從嚴風也傳遞到了按揭買房客戶。在互聯網公司上班的艷艷（化名）2021年2月底在北京買了第二套房，在一家國有行辦理個人按揭貸款的過程中，銀行查了她及老公、家人的借貸記錄，她表示，“明顯感覺到審批變得更嚴格了，流程多，時間也長”。工作人員告訴她，“最近辦理房貸業務的人很多，審批程序多，審查的力度也更大了，不過不會影響到正常辦理按揭貸款的業務”。

消費貸額度小 追蹤有難度

面上一切從嚴，底下卻暗流涌動。

近日，WEMONEY研究室聯系了北京地區的幾家銀行營業網點。

在一家地方城商行說明辦理消費貸業務后，業務人員發了一個二維碼，要求掃碼填寫信息進行初審，銀行根據公積金繳費情況、工資流水等批額度。當WEMONEY研究室問到，具體的消費用途需要提供相關的證明材料嗎？銀行工作人員表示，“只要按時還款就好了，具體怎么消費是你的事情”。

業內人士透露，消費貸額度小，用途很不可控，銀行花精力去追蹤很有難度。在與一家股份行業務人員交流的過程中，WEMONEY研究室透露了買房計劃，對方建議，如果3個月內要辦理按揭貸款買房，最好先把房貸手續辦妥后，再來辦理消費貸。

在降低企業融資利率、扶持實體經濟的導向下，抵押經營貸額度高、利率低，對比消費貸業務，銀行審批更加謹慎，但依然存在被利用的空間。

筆者在上述股份行APP中，填寫了抵押經營貸的申請，填寫的貸款人信息是：在重慶有房產，名下有歸屬地為重慶的公司。填完信息后，系統自動匹配到了該行位于重慶的小微客戶經理。

客戶經理在查實了貸款人名下確有公司后，開始聯系筆者。經了解，具體的貸款流程是，通過經理發的二維碼掃碼做預審，預審通過后確定利率，再評估房產目前市值，最高可貸房產市值的七成。貸款人需要準備相關資料去銀行面簽，面簽之后，客戶經理會去公司經營場所實地考察，并拍照留存。在所有資料準備齊全，實地考察后，客戶經理才會上報貸款走審批。

在溝通過程中，客戶經理告知貸款人，嚴格意義上，這筆錢只允許拿去作為公司經營用，不能拿去炒股炒幣買房。筆者表示為難，除了公司經營，其他地方也急需用到一部分錢。客戶經理強調，“不管你要把這筆錢拿去做什么，一定要把你的真實用途告訴我，我會想辦法盡量幫你去處理，可以規避很多問題，但如果你不告訴我，后期沒按要求用這筆錢，被查到了會很麻煩”。

筆者提到，去經營場所拍照的事情能否緩一緩，該客戶經理表示，“我是去辦公地址拍下照，其他的不會問什么”。

由此可見，盡管銀行加大審核，但理論上無法完全杜絕資金進入“兩市”。一些貸款中介的操作，就更加大膽了。

在風聲很緊的關口，上海地區一貸款中介直接在微信群里拉業務，“在上海需要辦銀行信貸和房抵的請及時聯系我，點位美麗！”

這位中介稱，他對接的是一家國有大行。筆者告訴該中介買房差點首付款，想借一筆消費貸，但又擔心被查到，對方表示，在辦理業務時，可以教你怎么轉移資金流向，不要被監測到買房就行。

一家位于廣州的貸款中介公司也對WEMONEY研究室稱，他們有辦法可以幫助規避，在發房產證、填寫信息評估是否能辦經營貸后，再進一步講如何規避。

為何屢禁不止？

毋庸諱言，在嚴查資金進入“兩市”的過程中，確實存在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現象。

一位業內人士透露，審查和防范資金違規使用，銀行的重點工作有貸前審查和貸后追蹤管理。

在貸前審查環節，通過以上調查的例子，可以看出，客戶為了套取資金，會提供虛假材料，后續資金再經過多次周轉，銀行可能被蒙蔽；也不排除個別銀行工作人員為了業績，選擇睜一只眼，閉一只眼，風控環節可能變成走流程。更有甚者，部分貸款中介結合上下游產業鏈，刻意為客戶提供一條龍服務。

貸后追蹤管理這一塊，上述業內人士稱，如果利用現有技術進行大面積嚴格排查，是能查到資金違規使用情況的，就看查到什么程度，但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查到。

北京金信網銀公司數據科學部一位工作人員向WEMONEY研究室介紹了資金流向監測的具體方法。據他介紹，主要從三個方面看貸后資金交易：

一是看流向情況。追蹤貸后資金賬戶的出賬情況，同時利用大數據公開信息，如廣告、招聘、工商等信息，對比流入賬戶對應的開戶人，是否屬于房地產行業或者證券交易賬戶；

二是看大筆交易情況。可以用文本挖掘技術從交易備注的關鍵詞語識別可疑交易；

三是從資金賬戶的整體交易特征分析。通常中轉賬戶、資金歸集賬戶，是存在交易特征的，比如賬戶凈資金很少、交易成分散多筆形式，流入流出非常頻繁等特征。經過機器學習，這些交易特征有特定圖形表征，通過大數據實時監測識別相似圖形，也能識別發現可疑交易。

不過，這位工作人員也表示，以上這些數據分析，可能存在跨銀行、跨區域問題，在實際操作中還需要主管單位打通數據，以便于分析監測。

據WEMONEY研究室調查，目前市場上銀行消費貸利率大多在4%—6%之間，扶持小微企業的經營貸利率更低，最低的可以在4%以下。而利用個人信用、工資流水、社保繳納證明等信息，可以從銀行貸出幾萬、十幾萬的消費貸款；一張營業執照加房產證，可以撬動上百萬資金。

貸款利率相較于樓市、股市瘋狂時動輒百分之幾十的收益率，資金成本低。利差面前，注冊空殼公司、偽造合同、做虛假流水等，甚至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，幫助客戶低息套取資金，參與的公司和業務人員也從中牟利。

監管的嚴查有助于經營貸回歸本質，解決中小微企業融資難題。但信貸資金跨機構、跨領域流動，單一金融機構難以監測和管理。

招聯金融首席研究員董希淼表示，應修改相關制度、辦法，將虛構貸款用途、挪用信貸資金的行為納入征信系統，提高借款人違規成本，從源頭上遏制個人消費信貸資金違規流入樓市、股市。